《多爾袞攝政日記》,又名《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起居注》,該書內容據稱為清宮內閣大庫所藏檔案之殘篇,後散出,在民國時為人整理出版。其篇幅不大,只有順治二年中不連續的40天記錄,體例與起居注仿佛,為翰林官記錄下的多爾袞與大臣間的奏對,讀來感覺雖仍感有虛飾,但比清歷代起居注更較真實可信,是是不可多得的原始史料。
目前所見到的這個本子,是故宮博物館出版的《文獻叢書》第十五種,《多爾袞攝政日記》與《司道職名冊》合刊。共計二十二面,豎排,每面12行,每行27個字。在是書之前有敘云 :“《多爾袞攝政日記》為清內閣大庫舊物,宣統間清理庫檔流落於外,後歸寶應劉氏食舊德齋,原冊起五月二十九日迄七月初九日而不紀年,茲因有閏六月,檢勘曆書及實錄知為順治二年事。原書初無名稱。每日記事後均書記者銜名與清代起居注體例略同,故劉氏於其所錄副冊題曰《攝政王多爾袞起居注》。考清代起居注,康熙間始置館,時尚無其制,今劉氏囑由本院刊行爰改題曰《多爾袞攝政日記》。”
該文獻的原藏者劉文興在民國三十六年一月二十八日《中央日報·文史週刊》上發表題為《清初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起居注跋》的文章,其中稱:“清季,宣統改元,內閣庫垣圮。時家君方任閣讀,奉朝命檢庫藏。既得順治時太后下嫁皇父攝政王詔,攝政王致史可法、唐通、馬科書稿等,遂以聞於朝,……明又於起居注檔上,見有《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起居注》一冊,黃綾裝背,面鈐弘文院印。”該書為劉氏(劉文興之父)持出後,錄有副本,故宮博物館排印的《多爾袞攝政日記》即照此副本刊印。原本在劉家藏三十多年後售與他人,1959年,四川師範學院圖書館從廣州古籍書店購得,目下仍保存在川師圖書館。
關於處理政務事。順治二年,小皇帝福臨七歲,多爾袞時被封皇叔父攝政王,可謂大權獨攬,是皇權真正的掌控人。但滿洲乍一入關,典章制度殊難完備,幾乎均承沿明制,因此向留用的明臣學習勢必成了多爾袞的功課。如閏六月初四日,多爾袞在何處擇選宮女?初六日,多爾袞問江西各省有人才可用否?還問六部尚書過去規定隨從多少人?等等。下面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閏六月十二日,王(多爾袞)問大學士馮(馮銓)曰:昨見禦史馬兆煃一疏與予心甚不合,馬禦史本內言,天時積雨,民居半傾,有死傷人民家賜棺賑濟,此亦仁政一端。予想行政施仁宜普宜實,有重有輕,若止盜虛名,不審時度勢則政何由行。遂問大學士等曰:府州縣道地方霖雨亦同京師否,如同自宜溥施賑恤,若止恩及京師內外,異視惡乎可?大學士等奏雲馬禦史巡視該地方職所應言,況京師為根本重地京無非從朝廷百姓起見。王曰:予不說馬禦史不是,但我素性遇有干譽邀名之事不怕我不肯為,即見人為之亦不勝其羞恥。大學士等奏雲:京師為首善之地,原與外郡縣不同,馬禦史此奏事體雖小或不必行,自後恩澤似誼加厚。王曰:是。卿等大臣凡事俱要匡救,不可面從。
以上可見,降清的明朝舊臣對多爾袞處理政務的指點,而多爾袞也能虛心接受。這樣的對話在平常的史料中是較難見到的。
關於與臣下除了請教外,多爾袞有時還會與這些明降臣開開玩笑,調侃幾句。如六月初三日,多爾袞欲養贍明宗室後代,大學士馮銓等叩謝。王問云:給代王養贍,為甚叩謝?你們到底是念爾舊主。大學士等對曰:王尚且篤念,何況臣等。日前人有成語:一心不可以事二君,二心不可以事一君。凡不忘前朝的,推此心既能盡忠本朝。王又問:比如封賞如今親王,你們未必謝。大學士等對曰:王戲言耳!諸王懋功膺賞,臣等敢不贊服!
贊服與叩謝,完全是兩回事,馮銓等不過是在借換概念,由此也可見明降臣的尷尬處境。
關於剃頭事,以下一條經常被引用:
五月二十九日,……王上曰:近覽章奏,屢以剃頭一事引禮樂制度為言,甚屬不倫。本朝何嘗無禮樂制度,必欲從明朝制度,是誠何心?若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猶自有理;若諄諄言禮樂制度,此不通之說。予一向憐愛群臣,聽其自便,不願剃頭者不強,今既紛紛如此說,便該傳旨叫官民盡皆剃頭。大學士等啟言:王上一向憐愛臣民,盡皆感仰,況指日江南混一,還望王上寬容。
談及明亡原因。
王上曰:……崇禎之亡,天數已定。彼時總有良臣也,濟不得事。又雲,崇禎皇帝也是好得,只是武官虛功冒賞,文官貪贓壞法,所以把天下失了。又雲,“予在東邊時,每見此中朝報,下以此蒙上,上得旨意亦以此蒙下,最為可笑。後來越看不得了,所以徑不看了。
談及當世人物。
六月初三日,……王又問:江南既下,有甚好人物?大學士等對:地方廣大,定有賢才。王又言:不是泛論地方有賢才,只是先生們胸口有知道的否?”大學士等對:錢謙益是江南人望。王又問:如今在否?大學士等對:昨歸順文冊上有名字,現在。王頷之。
關於多爾袞的漢學水準,由以下兩條可知其對漢文化涉獵頗豐。
六月初四日,……王上曰:一殿之工至六百萬,何太侈耶!漢文帝露臺惜百金之費,況六百萬乎?然文帝吝惜百金亦覺太儉。大凡天下事,自有中道,太過與不及,俱都不是。如堯之茅茨不剪,亦過於儉。帝王所居豈宜如此。大學士對曰:太古之時,原自渾樸。
閏六月十四日,……王曰:成湯以六事自責,天例大雨也,只是他自修德,若後世之君便身為犧牲,天未必應。
關於多爾袞的身體狀況。
閏六月初六日,……王諭:方今國家多事之時,餘豈憚勤勞輒圖晏安自便,但幾務日繁,疲于裁應,頭昏目脹,體中時複不快,年齒漸增,每遇冗雜無間之事,心輒燥懣。去歲乍抵燕京,水土不調,為疾頗劇。今差健勝然,亦未盡愈也。以後章疏都須檢擇切要者以聞。
另外還有多處提及禦史趙開心。
六月二十九日,……王上良久複雲:禦史趙開心,駁了他一個本,再不見上了。人臣進言,是的自是,即偶然說的不是,何妨再上。大學士等對:想他有敬慎的意思。王上曰:他家中定做下幾個本也不可知。
閏六月初四日,大學士剛(剛林)奏禦史趙開心本。王笑曰:賜他騾子,遂有此本。
閏六月初六日,王問趙開心日日上疏,想他皆屬宿構。大學士等奏:趙禦史叨蒙欽賞,圖報方殷,自然有懷必盡。
閏六月二十一日,……大學士等奏都察院具揭為趙開心討衣帽。王雲:與他。良久又雲,不是為剃頭賞他,但因他敢言。大率趙開心言事十件,未必盡是,然可聽者居多。大學士等曰:敬如王諭。
附注:劉文興在《清初皇父攝政王多爾袞起居注跋》中提到的多爾袞致唐通、馬科書稿、致史可法書等現在都可以看到。惟有這位劉文興之父見過的《太后下嫁詔》未見披露發表,也未聽說其他學者曾見。或為故做驚世之言,此處待考。
(愛讀書的熊, 2008-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