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銀行兌換券
1907年,大清銀行發行了票值伍元的兌換券,其上的銀行一詞滿譯作menggun-i xôdai qôwaran,而兌換券則譯作xôlašara boji,先漢後滿。有些兌換券的版本,因筆畫不清,xôlašara一字中的<ša>音節,似多寫一牙,<ša>變成了<šan>。清季滿文沒落,於此又得一證。
(滿洲研究班甘德星)
大清銀行兌換券
乾隆即天祐
乾隆這個年號,大家都耳熟能詳,但知道其正確之義者似乎不多。2019年3月26日,我在本網站刊登了〈年號「乾隆」的意思〉之短論,指出「乾隆」/Abqai Wehiyehe,即「天所(=的)祐助的」之意。昨閱《春秋繁露·爲人者天》一篇,文内曰:「天佑而子之,號稱天子」,可證余言乾隆與天祐在意義上關係密切之不誤:。從引文可見,Abqai Wehiyehe/「乾隆」,一若其他大清皇帝的年號,其意亦源自 漢人思維。現將舊文抄錄如下,以省讀者翻檢之勞:
在《乾隆帝》英文原著(Emperor Qianlong: Son of Heaven, Man of the World)中,歐立德指出乾隆的漢文年號意即「天的隆盛」(Heaven’s Flourishing)(Elliott, 2009, p.13)。但考之漢文字義,將「乾隆」解作「天所隆盛」似較合乎原意,亦即其重點在作為主語的「天」而不在flourishing。這與其滿文年號Abqai Wehiyehe(天所祐助的)之意相若。歐立德將Abqai Wehiyehe中的-i視之為工具格,後接動詞wehiyehe,譯之作“By Heaven Supported”(為天佑助)固然有其道理,但wehiyehe也可以是動名詞,將-i視作屬格助詞也未嘗不可。乾隆的察合臺文年號Činlung或Janlung則是音譯,對正確理解Abqai Wehiyehe中的-i是屬於哪一個格並沒有幫助。但乾隆的蒙文年號Tngri-yin Tedkügsen,結構與滿文全同,其中的格助詞用了屬格助詞-yin,可知滿文年號Abqai Wehiyehe中的-i不是工具格助詞,而是屬格助詞,譯作「天所(=的)祐助的」似較佳。這個「天所祐助的」譯詞後面其實隱含一「人」字,意即天所祐助的人。這可見之於其他滿文年號的-ngge結尾,以及對譯的蒙文年號末尾的-či或-tü。譬如,崇徳,滿文作Wesihun Erdemungge,對譯的蒙文作Degedü Erdemtü,另一年號順治,蒙文則作Eyeber J̌asaγči。有關Abqai Wehiyehe中-i的「主格屬格」(subjective genitive)的用法,可參看河內良弘(1996,頁89)。乾隆的藏文年號gNam-skyong,意義與漢文同,即「上天佑助」,其中的skyong,乃及物動詞(tha-dad-pa)(張怡蓀,1985,頁168),故其後也應隱藏一「人」字。由此可見,「乾隆」之意,非天自隆而實隆之也。歐立德將「乾隆」譯作Heaven’s Flourishing,並不正確。
清高宗純皇帝實錄,卷1142,頁308-309,載乾隆46年10月有關正統之論,兹錄之如下,以供學界參考:
○命館臣錄存楊維楨正統辨。諭。元楊維楨著宋遼金正統辨。大旨以元承宋統。而排斥遼金。其文不見本集。惟陶宗儀輟耕錄載之。今館臣編輯四庫全書。謂其持論紕繆。並輟耕錄內所載者。亦與刪除。且言隋先代周。繼乃平陳。未聞唐宋諸儒。謂隋承陳不承周也。此語似是而非。蓋嘗論之。春秋大一統之義。尊王黜霸。所以立萬世之綱常。使名正言順。出於天命人心之正。紫陽綱目。義在正統。是以始皇之廿六年。秦始繼周。漢始於高帝之五年。而不始於秦降之歲。三國不以魏吳之強。奪漢統之正。春秋之義然也。楊維楨撰三史正統辨。凡二千六百餘言。義本春秋。法宗綱目。其欲以元繼南宋為正統。而不及遼金。其論頗正。不得謂之紕繆。夫維楨身為元臣。入明雖不仕。而應明太祖之召。且上鐃歌鼓吹曲。頌美新朝。非剌故國。幾於劇秦美新。其進退無據。較之錢謙益。託言不忘故君者。鄙倍尤甚。向屢於詩文中斥之。而維楨正統之辨。則不可以人廢言也。夫正統者。繼前統。受新命也。東晉以後。宋齊梁陳。雖江左偏安。而所承者晉之正統。其時若拓跋魏氏。地大勢強。北齊北周繼之。亦較南朝為盛。而中華正統。不得不屬之宋齊梁陳者。其所承之統正也。至隋則平陳以後。混一區宇。始得為大一統。即唐之末季。藩鎮擾亂。自朱溫以訖郭威等。或起自寇竊。或身為叛臣。五十餘年之間。更易數姓。甚且稱臣稱姪於契丹。然中國統緒相承。宋以前。亦不得不以正統屬之梁唐晉漢周也。至於宋南渡後。偏處臨安。其時遼金元相繼起於北邊。奄有河北。宋雖稱姪於金。而其所承者。究仍北宋之正統。遼金不得攘而有之。至元世祖平宋。始有宋統當絕。我統當續之語。則統緒之正。元世祖已知之稔矣。我皇祖御批通鑑。及朕向所批通鑑輯覽。俱以此論定。蓋春秋大義。綱目大法。實萬世不易之準。我朝為明復仇討賊。定鼎中原。合一海宇。為自古得天下最正。然朕猶於通鑑輯覽內。存福王建國之號一年。使其能保守南都。未嘗不可如南宋之承統。綿延不絕。而奈其當陽九之運。天弗與。人弗歸。自覆其宗社也。此實大公至正。天下萬世可以共見共守之論。然館臣之刪楊維楨正統辨者。其意蓋以金為滿洲。欲令承遼之統。故曲為之說耳。不知遼金皆自起北方。本無所承統。非若宋元之相承遞及。為中華之主也。若以此立論。轉覺狹小。天下萬世必有起而議之者。是不可以不辨。朕以為不但輟耕錄中。所載楊維楨之正統辨。不必刪除。即楊維楨文集內。亦當補錄是篇。並將此諭。各載卷首。以昭天命人心之正。以存春秋綱目之義。特諭。
(滿洲研究班甘德星)
這個月下旬 ,我到了香港大學中文學院參加碩士論文口試。考試完畢後,論文的指導教授請我到附近的咖啡館敘舊聊天,其間談到校内某外籍老師說色目人即眼睛有顏色的人並因此而引起班上同學竊竊私語的事。其實,色目的意思是各色名目,色目人即在元朝來自西域不同地區的人,與眼睛的顔色無關。
不只外國學者,國人犯著同樣錯誤的也不少。台灣中央研究院已故研究員洪金富是蒙古學的專家。他曾擔任台灣日本交流協會獎學金的考試委員。他告訴我,有一年,在考題中,他曾問考生所謂色目人其意為何,很多考生都説是眼睛有顏色的人,考生之所以有此望文生義的答案可能是因爲他們不一定都是唸文史出身的。
色目人這個詞也難倒了香港城市大學的一位講座教授。這位教授畢業自内地及國外名校,主修外語及比較文學,研究範圍涉及中外文化交流。十多年前,陽光衛視播映一個有關馬可波羅的英文特備節目,邀請他幫忙解説,提到色目人時,他也説色目人是眼睛有顔色的人。我想這和他年青時遇上文化大革命,錯失了接受完整的文史教育有關。
由此可見,人文研究與文化背景之間的關係大矣。西方學者將Chinese等同於漢人就是一例。新清史之説大清不等於中國,中國是個帝國,不也正是缺乏對東方(特別是中國)的歷史文化有深入認識所致?(見甘德星,滿漢文康熙遺詔中的中國觀續論:中國皇帝和大清帝國,紀念鄭天挺先生誕辰 120 周年暨第五屆明清史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2019),
(滿洲研究班甘德星)
滿文帝號紀年的寫法是有規則的。例如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寫法就是Elhe Taiifin-i susaici aniya jaqôn biyai juwan ilan,年號後面必定用所有格接下。但在乾隆時期,卻常可以看到年號後面缺少了所有格-i的狀況出現,例如,清朝在台灣為紀念平定林爽文事件而立的龜碑上的建碑日期Abqai Wehiyehe susai ilaci aniya bolori dulimbai biyade ,年號後便缺了所有格-i(見本站乾隆御製台灣滿漢文碑)。
近日讀到雍正元年五月二十日的滿文奏摺一件。奏摺是由吳達禮(Udari)等人所寫。吳達禮是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首任巡視台灣的監察御史(Tai Wan-i babe baiicara baiicame tuwara xafan)。 在摺中,他提出在臺灣府諸羅縣北設縣一事。《清實錄》有相關的記載: